姜润青：王翚的画学朋友圈

　　清初，在江苏太仓产生了一个被人所推崇的“清初四王”正统画派。1671年至1691年的20年间，壮年时期的王翚频繁出行，足迹遍于太仓、南京、苏州、常州、无锡、宜兴、镇江、扬州等地，同时加强了与画坛益友的切磋，在这期间，他也认识了诸多朋友，创作也在摹古出新中走向成熟。

　　与娄东二王的师生情谊

　　王翚与王鉴。王鉴（1598-1677），早字玄照，康熙元年（1662）以后，避圣祖玄烨讳，改字元照，又号香庵主，太仓人，是明代巨擘王世贞（弇州山人）的曾孙，曾任廉州太守，人称“王廉州”。王鉴出身于文人世家，曾学画于董其昌。王时敏与王鉴二人均为由清入明的遗民画家，明亡后二王都选择了明哲保身、退隐林下，不当抗清复明的志士，也不做侍奉新主的贰臣，潜心为画。

　　关于王翚与王鉴的相遇，《国朝画征录》记：

　　太仓王廉州游虞山，翚以画扇倩所知呈廉州，廉州大惊异，即索见。翚遂以弟子礼见，与谈，益异之，曰：“子学当造古人。”

　　清顺治八年（1651），19岁的王翚遇到了他艺术生涯中的一个重大转机：娄东（太仓）王鉴来常熟游虞山。求学心切的王翚托人把自己创作的画扇呈给王鉴，王鉴见到后大为惊异，遂即要约见王翚，交谈之后他更加欣喜，说：“你的才学，当可与古人相媲美。”王翚自此正式成为了王鉴的弟子。

　　王鉴与王翚相识后的第二年（1652），王鉴“贻书相招”，唤王翚赴太仓相聚：“中秋分袂，又值小春（农历十月）时候矣，无时不怀想高风，谅吾兄比同此意……烟翁（王时敏）、梅翁（吴伟业）具渴欲相晤，乞即命驾一来，纵观古人真迹，亦大快事。”可知王时敏、吴伟业与王鉴都求贤若渴，迫切希望与王翚相见。

　　王翚与王时敏。王时敏（1592-1680），字逊之，号烟客、西田主人等，太仓人，官至太常寺少卿，人称王奉常。王鉴约王时敏、吴伟业、王翚三人在1652年小春十月的时候相见，正是这次相见，王鉴把王翚引荐给了王时敏。

　　既而廉州将远宦，念非奉常勿能卒此子业，即引谒奉常。奉常叩其学，叹曰：“此烟客师也，乃师烟客耶？”

　　——（清）张庚、刘瑗撰《国朝画征录》

　　二人相识时，王翚20岁，王时敏已至花甲之年，王鉴认为以王翚的天资来讲，只有王时敏这样的大师亲自传授才能成就他的艺术。王时敏一见王翚，便赞叹道：你可以当我的老师了，怎么还要拜我为师呢？

　　而后，王时敏的爱才若渴集中地体现在了王翚的身上。王时敏与父祖三代高官，家藏甚富，在接下来王翚二三十岁的十年间，王时敏邀王翚到他的西田别墅，尽发所藏与之临仿，入王时敏家数月之后，王翚将他的家藏悉数临摹完毕。烟客还将王翚带于身边，随他一起遍游大江南北，结识各地名士，如收藏家唐宇昭、崇祯十六年状元杨廷鉴、画家恽寿平等人。王时敏时常感叹来不及让故友董其昌见到王翚之才，亦叹曰：“石谷乃能至此，师不必贤于弟子，信然。”

　　王烟客《西庐画跋》全文逾八成文字均是赞赏王翚画作之言——“以元人笔墨，运宋人丘壑，而泽以唐人气韵，乃为大成”“声名惊爆海内，远近丐求者户外屣满，欲作铁门限久矣”。

　　[清] 王翚、恽寿平 槐隐图册 纸本水墨 22cm×28.3cm 故宫博物院藏

　　与众名公卿之交谊

　　王翚与唐宇昭。唐宇昭（1602-1672），字孔明、云客，号半园，毗陵（常州）人。是明代抗倭英雄唐顺之之侄，他工书善画，家富收藏，家藏有董源、范宽、吴镇、倪瓒、王蒙等诸名家之作，是当时江南著名的收藏家。唐宇昭与王翚的相识是在顺治十三年（1656），24岁的王翚随王时敏初游毗陵，客居唐氏半园数月，所见其中唐宋元明秘本益广，对王翚的画艺精进起到了助推的作用。到康熙元年（1662），王石谷再次客居唐氏四屏堂，并与唐氏订立笔墨之契，为他临摹家藏名迹用作保存之用。借此机会，王翚首次临摹了黄公望《富春山居图》卷。

　　王翚与恽寿平。恽寿平（1633-1690），初名格，字寿平，后以字行，号南田等。南田出生于书香门第，顺治十三年（1656），王翚随王时敏初游毗陵，在唐宇昭的半园书斋与23岁的恽寿平偶遇，两位志同道合的同龄人相遇，相谈甚欢。张庚《国朝画征录》记载说南田在见到王翚的山水画的才情之后，认为不能做王翚之后的第二人，便转向花卉，然而从现存恽南田的作品来看，恽寿平遇到石谷之后并未马上停止山水画的创作，他转从花卉创作应是40岁以后的事。

　　二人订立了一生的翰墨之交，彼此以作品相赏悦，王石谷的画配以恽寿平的字，可谓锦上添花、二美具。二人的一生聚少离多。在1656年，他们相遇的六年之后，王翚再居四屏堂，为唐宇昭临仿家藏，这期间，恽、王二人时常共饮畅谈，“数十昼夜，谈论笔墨不倦，解衣盘礴，醉舞歌呼”。二人相互仰慕对方的画艺，时常合作作品，康熙六年（1667），恽、王二人合作为唐宇昭所绘《槐隐图》册，绘墙边古槐虬枝。槐树代表高官相位，隐居于槐前，更表明隐居避世、追求精神上的出尘的共同心态。

　　王翚与笪重光。1671年，王石谷在40岁的时候，结识了48岁的笪重光，他也是王翚艺术道路上的一位知己。笪重光（1623-1692），字在辛，号江上外史，句容（今江苏丹徒）人，罢官归隐后晚年纵情诗文、山水。据学者赵国英所考：“传世的书画与著录书的记载，大约从庚戌年（1670）石谷三十九岁开始，王石谷的绘画上常常可以见到恽南田和笪重光的题跋。王画、笪恽同题，也成了这一阶段出现在石谷绘画上的新特征。”

　　康熙十一年（1672）八月，为纪念杨兆鲁的近园竣工，王翚与笪重光同应杨兆鲁邀请，下榻其毗陵近园，时恽寿平、杨晋、孙复始（南田表兄）也同来，宴会者吟诗论画、对饮题书，连床谈艺夜话40余日。

　　是年十月十七日，王翚、恽寿平、笪重光泛舟荆溪，王翚乘兴而作《岩栖高士图》轴（故宫博物院藏），并有三人题诗。画中有深山幽居，人物临溪静思，画出了仙山中人物心有幽澹之趣。

　　王翚与査士标。査士标（1655-1698），字二瞻，号梅壑、梅壑散人，新安（安徽歙县）人。后流寓扬州、镇江、南京等地，与弘仁等人并称“新安四大家”。

　　启功曾在《记查、王合作二幅》中提到两幅笪重光将査士标的山水画携予王石谷处让石谷再加点染、润色的作品，其中一幅为现藏故宫博物院的《名山访胜图》轴。二人的交谊不仅仅体现在作品上，康熙二十年至二十八年（1680-1689），王翚、恽寿平、笪重光、査士标经常结伴出行，云游扬州、润州、武进、南京等地，汲取自然之美化作笔下天籁。

　　从青年时代托扇结识王鉴，到应王鉴之召到太仓相聚得见王时敏、吴伟业，再到客居半园与唐宇昭、恽寿平相知，而后在40岁寿宴上得遇笪重光，王翚一路走来，其画学交游都离不开文人雅集这个平台，还有几次较为重大的聚会：1669年，应周亮工之邀到金陵相聚，结识龚贤、陈卓、樊圻等金陵及各派画家；1684年到秣陵官宦文人吴正治处所应友人的笔墨应酬，绘制了被乾隆皇帝誉为“国朝第一卷、王翚第一卷”的《重江叠嶂图》；1686年，在昆山玉峰园与恽南田、张云章、顾祖禹等相聚雅集，其间趣闻、盛事都被恽南田记载在《瓯香馆集》中，为后世留下一段又一段画坛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