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美术报
1919年上半年,衢州王梦白刚来北京时,有一位来自湘潭的年过半百的老者也差不多同一时期来到北京定居,他就是日后被尊为国画大师的齐白石,二人初到北京时的境遇竟然十分相似。
首先,二人都不是世家出身,没有优厚的家庭背景。王梦白从小做学徒,而齐白石起初学的是雕花木匠,他们后来的成功都是取决于对绘画的热爱,锲而不舍的努力,还有常人少有绘画天份。其次,他们都是吴昌硕的学生,艺术上不同程度受其影响和帮助。王梦白来北京之前在上海从吴昌硕游近十年,而吴昌硕又是齐白石最为崇拜但却从来没有受其耳提面命过的老师。齐白石甚至在自己的诗文中写道:“青藤雪个远凡胎,老缶衰年别有才。我愿九泉为走狗,三家门下转轮来。”二人来京发展吴昌硕都为他们手订润例,帮助他们打开市场,给齐白石订的润例这样写道:“齐山人濒生为湘绮高弟子,吟诗多峭拔语。其书画墨韵孤秀磊落。兼善篆刻,得秦汉遗意。曩经樊山评定,而求者踵接,更觉手挥不暇。为特重订如左:……”
齐白石 草虫册页之一:菱蝗 北京画院藏
第三,他们来到北京后都受到陈师曾的赏识和帮助。陈师曾推荐王梦白就任北京美术学校教授,并建议他在绘画上可以上溯明清,摒弃海派过于粗放的习气,这些都直接影响了王梦白日后的人生和绘画艺术走向。而齐白石更是在陈师曾的建议和帮助下,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独特的艺术语言,“红花墨叶”的强烈画风彻底颠覆了人们对传统水墨画的习惯认知,只是在让人耳目一新的同时,也招来了传统派的漫骂和鄙视。当时传统派画家大多不认同他的身份和画风,有不少人都骂过齐白石,如周肇祥(1886-1954年)说齐白石“野狐禅”“不守古法”,余绍宋在其日记中也说“齐尤为荒谬,令人作恶”……
齐白石 草虫册页之三:三蛾图 北京画院藏
王梦白尤其喜欢针对齐白石,他经常在朋友和学生面前表示对其不屑,称齐白石为“乡巴佬”、“木匠”。王梦白向来狂放不羁,酒后更是喜欢开玩笑模仿别人讲话的口音取乐。有文字记载:“梦白学其人之口吻,惟妙惟肖,梦白能十八省言语,颇以此自负。余每聆其学凌直支之泰州话、学罗瘿公复堪昆凌之广东官话、湘潭齐白石等惟妙惟肖,听者无不捧腹。”他经常一边上课,一边指名道姓或含沙射影大骂齐白石,平时画画时也对旁人念叨对齐白石的羞辱之词。话传到齐白石耳朵里,他当然也不服气,甚至画了一张《人骂我我也骂人》来回击那些骂他的人。
齐白石 人骂我,我也骂人 北京画院藏
熊佛西曾提到这样一个故事:“梦白……某次至余寓闲话,余出纸请其写画,彼则一面口衔雪茄。先生喜吸雪茄烟,几乎烟不离口,一面执笔以极淡之干笔在纸上画了八九个疏密有致之墨团团,当时余立于桌旁不知所画为何物,稍缓,筱以浓墨在干皴之团团上勾点数笔,一幅活生生之雏鸡群跃于纸上矣,余笑曰:‘尔作画,犹如魔幻术!’彼则以自负之语气答曰:‘我王梦白画小鸡与齐白石绝对不同,他喜欢用墨点鸡,粗野不堪,我则喜用淡墨干皴。你看看是不是比齐白石高明?”
王梦白 雏鸡图
齐白石很清楚王梦白都说他些什么,他也抓住各种机会进行反击,二人你来我往一时为北京画坛增加了许多谈资,时人戏称他们两个势均力敌的天才画家为“京城二伯”(按京剧念白发音白念“伯”)。有一段齐白石在王梦白美专学生王雪涛(王雪涛后来也从齐白石学大写意花鸟)临陈淳花鸟手卷上题的跋语:“前朝白阳山人长于花草,一时名振后人,师之者众,皆能栩栩自许。得其笔姿秀雅者惟吾贤。吾贤善学,何独不能骂人?岂自犹以为技能不如人也?亦知故意说人之短,道己之长,穷极无聊,狂如风狗(风狗亦如人之传染病也,实有其事,不见故实)!人品扫地,不成模样,非君子耶!吾贤早能知觉小人之非,近墨而不黑,即是正大之聪明,其人品足可重,不独工摹此卷也。”齐白石借表扬王雪涛,狠狠地踩了他老师王梦白一脚,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王梦白 背面仕女图
齐白石在上世纪20年代中期已经负有盛名,号称“南吴北齐”。他是在王梦白辞去美专教职3年后进入美专任教的,因此二人的对骂基本上是隔空对骂,这种表现其实是彼此把对方视作强劲对手的一种本能反应,双方都爱和对方较劲,处处要向别人证明自己比对方强。但有意思的是齐白石却让自己的三个儿子拜王梦白为师学画,而王梦白也欣然接受。可见他们互相攻击,互相揶揄都是站在各自为人处世的态度和艺术立场出发,而内心深处还是彼此敬重对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