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一切的发展,往往都是从这样的“看热闹”开始的。也许许多的人会止步于这种较为浅层的往来游览的快乐,但也有人因此被触动,逐渐往更深处去了。
第二层:传统
如果从人文这个基底再往里走一层,我们就会进入一个更具体的层面——传统。
每年春节,即便生活方式已经与多年前有所不同,可我们还是在贴春联、包红包。还有,到了春天,我们会去郊游、祭扫;到了中秋,月饼、桂花与团聚便成了主题。
如果要简单解释什么是传统,那么越过不同文化中它所具有的不同形式,我们可以说,传统是一套价值体系,它塑造着人的价值取向,即在我们心中什么是更重要的,我们想要如何度过一生。
我们再说回颜真卿,在他70多岁时,淮西节度使李希烈起兵反唐。当时的宰相卢杞专权,忌惮颜真卿已久,他以颜真卿是老臣、可以服众为由,建议皇帝派他招抚李希烈。
举朝都知道那是有去无回的事,劝颜真卿多停留一下,或许会有转机出现,但颜真卿却说:“君命也,将焉避之。”他安排好了家中各种事情之后便启程了。关于这趟差事,他并非不知道凶险,甚至心中已经料到了结局。据记载,在亲友为颜真卿践行时,他告诉众人:“吾之死,固为贼所杀必矣。”后面的故事与众人预料的相距不远,面对李希烈的策反,颜真卿不从,被囚禁了一年多。唐军兵胜后,他被处死在龙兴寺的柏树下。
颜真卿做了向死而去的选择,关于这个选择是否是一个最优解,我们暂且不展开和评论,因为是否值得这件事站在不同的立场上自然有不同的看法。但有一点却是一定的,即这样的选择并非只是出自个人的意气,它还有依据可循。
在中国传统价值观中,一直有着非常明确的偏重,比如诗书传家重于财富的持有,对于自身的修养、内心的笃定和圆满的追寻,是一件非常值得的事情。这并非说物质层面的东西不重要,而是为人们提供了一个角度,可以越过物质层面,去追求一些似乎不可见、不现实的东西。这样的视角让人超越了对于生命意义单一维度的认知。人有饱暖康健的需求,也有追求心地安然的需求,这样的需求如饮食之于身体,一直存在于我们身上,也势必生发。它们无法被看见,并非一件“实物”,但往往有千钧之力。比如,在老庄传统影响下的中国传统书画作品中,我们会看重留白、虚静。相较于形似,神采是更为高妙与动人的存在,相对于技艺本身,那是一种精神层面的修养,来自人对自己生命品质的更高的要求。
如果站在一种中国传统以外的角度,处在另一些价值体系中,可能很难理解这种忠君爱国的选择,但如果了解中国文化之所重,了解儒家“天地君亲师”这样的体系,以及它在长久的岁月中对人的价值观的塑造,还有颜真卿自身的性情和家世教养,那么当所有这些东西糅合在一起时,即便你并不认同他所做的,却也相对容易理解他的决定。
选择从何处来?每次上课讲到颜真卿的字、向同学介绍书家生平时,我都不敢太多说,因为总是会情绪涌动,忍不住眼泪,但这种感受并不只是因为一个好人所面对的不应该是那样令人伤心的终局。
就颜真卿而言,面对关于生死的极度压力,内心坚守与外界的不善间形成了巨大的矛盾张力,他在其中释放出的能量和最终做出的选择,是比生死、是非、善恶更吸引人也更让人震撼动容的。
这样的选择来自一种价值取向,即人对于孰轻孰重的判断和取舍。这样的取舍并非完全出乎本能,而是和我们与外界的关系有关。我们有一己之身,带着天然禀赋,但我们将如何成为我们,要做出怎样的抉择,还源于环境的塑造。
没有人能以一种纯粹的个体形式存在,我们一来到这个世界上,便为某种在时间中积淀已久的东西所笼罩,无论我们身处什么位置,做着怎样的事情,都承担着环境(也可以说是时代、家国、文化)的给予和影响。
回到书法这个层面,曾国藩说到过写字的一种好处,“在家无事,每日可仍临帖一百字,将浮躁处大加收敛。心以收敛而细,气以收敛而静。于字也有益,于身于家皆有益。”类似的经验和心得不胜枚举,且经过了一代代人的实践和验证,也正因为能令人受益,这些经验、心得才得以沉淀,流传至今。在时代的更迭中,其传承或有断层和隐没,但又因为有更长时间的积淀,因而一直深植于文化的骨血里。
第三层:艺术
继续往里走,我们会探讨“艺术”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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